我国当代美术教育论略

我国当代美术教育论略
华中师范大学 尹维新

“美术教育”为艺术教育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有其独特的审美教育功能，已为教育者们所共识，现代学者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人类的生存发展需要，归纳起来主要有两种方式，一是科学（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二是审美（感受美、表现美）。前者“理性”，“后者感性”，它们之间是一种互为依存，互为作用，互为促进的不可分割的关系。因此，社会要求社会的个体不仅需要有广博的科学文化知识，同时还应有良好的审美素养。作为一个完整的人，二者发展平衡应视为同等重要，如果社会只注重对人的“理性”培养（即偏重于理智地、逻辑地、有序地去分析、理解、判断、运算、识记……等）而忽视了对人“感性”的教育、（即摒弃了感性地、直觉地、整体地去观察、注意、认识、想象、创造、表现……等）将导致人的心智发展上的严重失衡，而有碍其人的健康正常地成长与完满和谐人格的形成。学者们还认为，人格的基本类型，从社会学的角度看，大体上有两类：即“实用型人格”和“审美型人格”，前者一般以功利为目的，一切强调自我的得失与否，冲击了人与自然、社会的和谐统一，而后者往往超然于社会物质生活现实之外，追求精神上的自由、愉悦与满足，致使日趋完善的人格、将与社会与自然建立起良好和谐的审美型关系。
总括以上论述，说明了“审美”在人的发展，人格形成过程中的不可或缺性，以及审美型人格在社会中的重要作用，而美术教育教导人们去观察美、认识美与表现美、鉴赏美等，其教育功能恰好适合这些方面的要求。如果我们的每一位国民都能接受到这样的审美性教育，审美型人格的比率在社会中得到了广泛地提升，将会对净化我们的社会环境起到不可低估的作用。翻开古今中外的教育史，不难看出人类对审美教育的无比重视：远古中国周代周公就开创了“制礼作乐”的制度，其教育的内容与教育目标包括“乐德”、“乐理”、“乐舞”等，均与音乐有关，要求人们在审美的培养过程中形成规范的语言和行为，即是“礼”；孔子时代，提出了“乐以教和”的主张，指出艺术化的行为和人格是社会教育和自我修养的最终目的或最终阶段；（引自滕守尧先生的《艺术与创生》）西方早在古希腊时期将艺术教育、艺术活动成为希腊人不可缺少的重要内容。虽然近现代工业文明人们对科学的强调导致教育对艺术暂时的忽视，但到了二十世纪初，西方心理学、教育学与人类行为学的发展，人们开始了对儿童画的兴趣，并进行对儿童绘画的观察、教育与研究，至九十年代，一种综合式艺术教育思潮已经成为西方国家艺术教育的主流，他们认识到学生通过艺术的教育熏陶所获得的体验与意义是其它学科无法替代的。因此，艺术教育成为西方公民教育必不可少的重要部分。如：这一时期的美国就出台了《美国国家艺术教育标准》，指出“任何受教育的人，如果缺少基本的艺术技能和艺术知识的教育，就不算受到完备的教育，也称不上有教养的人。”（参考滕守尧先生的《艺术与便创生》）由此，我们的古人与西方人从古至今对审美教育的如此重视不得不引起我们当代国人的深思。
然而，就我国当前各年龄层次的美术教育现状看，虽然能获取各级学校在整体教育中的相应位置，并进行了相应的美术教育，但整体地观照，不难发现仍距离这个时代的要求还相距甚远，应该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
一、学龄前期的美术教育现状 所谓学龄前美术教育即是指入学适龄前2—6岁阶段的幼儿美术教育。我国当代的幼儿美术教育，经过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兴起，文革期间的大面积停顿到改革开放后的复兴等几个阶段一波三折的发展至今，应该说已经引起各级幼儿教育管理机构与全体幼教工作者的广泛重视与教育参与，并进行了积极的探索与研究，在相关学术问题上，有较多的注视与认识。如幼儿美术教育自身的体系与各科间的相互联系；幼儿美术基本知识技能的学习与幼儿创造性、独立性、自主性之间的联系；情感因素在美术教育中的作用与对幼儿情感培养之间的关系，班集体幼儿的整体教育与幼儿个性差异的个别教育之间的关系等；但是，由于长期以来的旧有教育观念上的教育惯性使幼儿美术教育在目标上被认为等同于技艺教育；还有将幼儿美术教育作为实施德育、智育的工具与手段等现象还较为普遍，使之成为其它教育的从属地位；许多地方的幼儿园依然是以注入式、模仿式的教法为主，将成人绘制的模式化图形硬塞给幼儿，致使“幼儿园形象化”（即是经过幼儿园教育的幼儿画）现象极端严重，再加上“简笔画”教学一度在幼儿美术教育中的广泛运用与流行，使得原本天真烂漫的儿童画变成死板一块千童一面的儿童概念画，完全丧失了童真与童趣，更谈不上对他们想象性、创造性、审美性的培养。众所周知，幼儿的教育是人之初的教育，未来成长过程中的筑基性教育，将会培养成为何种（传统保守型、现代开拓型）人才类型的教育；倘是如此一笔一画地完全听从教师依葫芦画瓢的模仿式的幼儿美术教育贯穿幼儿教育的始终，其培养结果就不言而喻了。虽然，我国就当前这些教育弊端，制订出了新的《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但就目前幼儿园的美术教育的具体操作状况看，要使得我们的全体教师真正意义上完全树立起新的教育理念，并运用了新的正确的教育方法，实施幼儿美术教育。并能得到幼儿家长对这一新型教育的理解与配合，还是一项极为艰巨的任务。
依笔者拙见，其主要问题表现在：一是随着我国经济的飞速发展带动的幼教发展势头与幼教师资素质、数量上（幼师中专毕业生过剩，大专以上毕业生过少）的供需矛盾较为突出；二是幼儿教育由原来福利事业型转轨为经济实体型，一旦将幼教进入市场化后，而符合时代要求的新的幼教理念则主要强调幼儿园教育的游戏性、活动性，使幼儿的“心智”在这些符合幼儿心理需求的游戏中获得整体的发展，（即是指给幼儿以“无形”的内部思维构建性发展为主）与幼儿家长高交费后带来了高回报期待的心理需求（即是指期望孩子能更多更快的获得“有形”的外在知识性教育为要）之间的矛盾更为突出。据了解，幼儿园为了追求生源，迎合幼儿家长的口味与需求，实现相应的经济效益，甚至打出了各类“特色园”招牌，尽可能多的招揽幼儿入园，在一些地区还为此引发了生源大战，这一现象的产生导致的必然恶果便是原本为学龄前时期的符合幼儿年龄段身心发展特点的活动性教育（幼儿主动性）演变成了文化科学知识的大量灌输的幼儿“超前性教育”（幼儿被动接收性），这样一来，致使天真、活泼、可爱的幼儿入园后，每一天不是在轻松愉悦的心境中度过，而是在高度紧张、超负荷地被动压抑地、痛苦地接受那些硬性灌给幼儿知识的教育中煎熬，笔者认为，即便是那些打着所谓的趣味性、游戏性的知识教育活动也会如此，因为功利性太强的一切幼儿学习活动，都会表现出人为地牵强附会，都是违背与破坏了幼儿整体性灵之自然，严重地摧残了幼儿的身心健康，无疑将失去了再也无可挽回的快乐童年，也意味着给幼儿带来了终生的损失与遗憾。难怪乎这些原本是在糖水中泡大，在受其父母、社会百般呵护养育中成长出来的年轻人，有相当一部分人并不会感觉到他们的青少年时代生活得很幸福，原因就在于他们出生后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来得及品味儿时的欢欣与甜蜜，很快就掉进了高压力下拼命的学习并使他们无力自拔的深深泥潭。当他们刚刚艰难地跋涉到正值风华正茂的青年学习时期，便很快地出现了厌学情绪，有的还发展到心理变态或失常，还有的甚至走上了轻生的绝路。
二、学龄期的美术普及教育现状 学龄期各级学校（小、中、大学）尤其在中小学校，除了城镇与经济条件较为福裕的郊区农村外，一般都很少有条件设立专门的美术师资，更谈不上美术课的正常开设，即使有条件开设有美术课的学校，由于美术成绩并不作为主要科目的成绩，从教师到学生、学生的家长大都不会对美术引起足够的重视。有的中学只开设美术兴趣班或兴趣组，参加学习的也只是一少部分同学，致使有的美术教育工作者因为教学工作量严重不足，只好改行教政治、地理或其他，甚至或因看不到在教育岗位上的自身价值与前途，便调离教育部门去从事其他的工作。
我们还看到，当前在中小学美术教学中常见的教育现象大体上有两种：一则视美术教育即技能技巧的教育现象依然严重，美术课只是让学生做做手工，画点画就算完成了教学任务，而忽视基本美术常识与审美方面的教育；另外有些学校只是不时举办一些学生绘画作品展或让美术成绩好的极少数同学参加了一些社会上举办的绘画书法比赛，并获得相应的奖项，就等于该校已经完成了艺术教育任务，并以此代替或等同于美术素质教育等。在高中阶段，除有些有条件的学校办有为美术高考考生的专业强化训练班外，其他学生的美术课已经被完全取消，学生们全部埋头备战文理各科高考学习、复习。这样一来，对于那些从小学到初中已经失去了学习美术机会的学生来说，绝大部分同学很难再有获得美术基础教育的机会，及使到了大学能选修上美术这门课程，但其学习结果将会与中小学的美术学习收获迥然有异，这是因为受教育者在不同年龄段对同一科目的知识信息的接受所产生的内部反映不同所致，具有不可替代性。据笔者长期的大学美术基础教育实践看，看到走进美术基础这门课课堂的大学生中大多是对美术常识知之甚微而又有兴趣者，并超过其它科目的学习积极性，但学习的效果并不理想，原因是他们的美术基础太差，再加上大学的学习科目繁多，负担较重，他们能够划分给学习美术的时间相当有限，已经不再是学习美术的最佳时期；再是常常看到大学校园或教学楼门前、或在走廊、宣传栏摆放的大学生各类专刊版报，由于中小学阶段美术教育挂了空档，这些大学生相关的应用美术知识相对欠缺，专刊、板报的编排（如题头、插图、美术字、装饰、文字书写等）质量很差，虽然现代科学的计算机已经可以代劳，但活动经费的困扰一般较难实现，只好人工绘制，因此，如此低劣的专刊、板报一方面会影响高校校园环境，另一方面既与我们这个具有几千年文明古国的国家形象难以相称，也与已经进入高等教育的大学生综合素质不相称；尤其随着当今我国国力正处日益昌盛，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外国的访问学者及各层次留学生纷纷拥进我们的高校校园，倘若他们穿梭校园，看到了我国当代大学生这些劣质专刊版报竟是如此之审美水平，他们会有何感受呢？再说，社会的发展已经告诉了人们，高度发达的信息时代实质上是个“图文并举”的时代，社会生活中对“图形符号”的极大依赖性是空前的，为信息快速传递的巨大作用也越来越表现出其它语言符号的不可替代性；而这一时代所需要的合格人才，再也不可能象过去那样只会埋头死啃书本，照抄照搬古今中外他人已有知识的书呆子，而是需要既具坚实文化功底，又具高审美素质的、极富想象力、大胆怀疑与勇于创新的开拓型人才，这已经成为当今社会充满国际性人才竞争的现实，而以上这些现代型合格人才的培养途径，“美术”教育无疑有其独特的教育功效。从这个意义上讲，审美素质的高低如何，是衡量一个民族的文化素质高低的不容低估的重要因素。也是关系到一个民族的民族形象与这个民族能否长盛不衰，立于不败之地的不可小觑的重大议题。
就以上幼儿期美术教育与青少年期美术普及教育现状的概略论述，依笔者初浅认识，我国当代美术教育之所以还存在有这些有待改进的问题的主要社会根源，应该属于人们对幼儿美术教育、青少年美术普及教育的基本教育观念仍然守旧，对这两个阶段的各自美术教育的教育特点与任务认识不足。事实上，一个缺少艺术教育的教育是不完整的教育的正确教育理念早被上个世纪初叶的学者所认定，后来也被中外众多教育家认同并亲身投入了教育实践，既然如此，而美术教育又是艺术教育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因而，一个忽视了美术教育的艺术教育也是一个不完全的艺术教育，难道我们可以认为美术教育无关重要，可有可无，还不应该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此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社会根由，即是我们现有的美术师资力量极端薄弱，美术师资奇缺，如果让我们所有中小学校全部配备有专门合格的美术师资，仅靠现有的美术师范教育资源来培养是无法在短期内满足需求的，因此，笔者呼吁：一方面亟待提高现有师资的自身多方修养，更新艺术教育理念，明确幼儿美术教育、中小学美术普及教育的基本教育宗旨；国家需加大投入，大力扶持发展美术师范教育，快速度、高质量地向幼儿园、大中小学输送时代急需的各级美术教师人才。另一方面，建议幼儿美术教育应该尽早兴起举办幼儿家长学校之风，使每位入园幼儿的家长都明白现代幼儿美术教育之正确理念与特性，配合幼儿园的现代美术教育，从而使幼儿美术教育顺利的沿着正确的教育方向发展，将快乐童年的权利不折不扣地全部交还给全体的幼儿；再建议我们的高等学校文理科高考试卷应逐年增加相关美术基础知识的考试内容，加大美术所占高考总分数比例；甚或设立艺术（音乐、美术）单科高考，并以适当的分数比例计入高考总分，由此不仅引起全社会对美术教育的重视，促进中小学校美术课程的开设，而且促使中小学校美术普及教育的教育质量得到有效的改进与提升；当代有许多学者还意识到，艺术既是一切教育的基础，现代教育的核心，又是没有国界的国际语言，因此，笔者还建议，一个现代的要与国际高等教育接轨的我国高等教育，其课程的设置应该象重视大学生外语教学那样重视大学生的美术教育，“美术”也应作为当代大学本科生的指定性选修课课程。从而大面积有效地提高他们美术知识素养。尤其对师范院校的大学生，更应该如此，他们是未来的教育管理者和教学工作者，如果他们还停留在象过去那样，只顾本专业知识的单方面能力的培养是远远不够的，未来的教育越来越需要教师一专多能，社会也越来越需更多的复合型人才。为这一目标的实现，现代的“融合式教育”、“生态式教育”等新的教育观已经被具有远见卓识的学者提出，如滕守尧先生的《艺术与创生》等著作的出版与发行便是一例，一种符合于现代教育发展需要的新教育思潮，正在兴起，并在我们的教育实践中逐渐被人们所认同与推广，这就是当代教育发展的必然，也是美术教育需要同步发展的极好契机，难道还允许我们置若罔闻、袖手旁观？


2004年8月 于华中师范大学